入目可见的凄凉景象,已令众人察觉不妙,县衙大院伫立在长街尽头,门前房顶的白色魂幡,彻底坐实程老县令携同子孙殉城。这场变故使得乡里百姓死伤惨重,乌云之下层层悲凉,程止听闻噩耗后大受震撼,闭门不出缅怀故人。
思及程老县令花甲之年,依然还要义无反顾地出城犯险,甚至以全家性命作诱饵,程少商觉得无比惋惜。可在桑舜华看来,乱世之中有能者当仁不让,所以这也是为何萧元漪随夫奔赴孤城的主要原因。
当晚驻跸别院,凌不疑伤势突然恶化,文帝立马传召御医诊治,待他胜似亲生儿子。毕竟文帝与凌不疑的舅父自幼相识,感情颇深,后来舅父全家以身殉国,文帝为此感到自责,索性将霍家全族荣耀都赏赐于凌不疑,唯一心愿便是希望他能好好生活,娶妻生子,延续霍家血脉和荣光。
奈何凌不疑整日里打打杀杀,每次都是负伤归来,使得文帝倍感头痛。本来文帝准备将裕昌郡主指婚给凌不疑,可偏偏凌不疑选择出征逃避婚事,想要像舅父一样迎娶心爱之人,而不是像城阳侯朝秦暮楚地遗弃阿母,导致二人相恨半生,否则宁可孑然一身。
文帝清楚凌不疑脾气倔强,也就没有过于苛责,紧接来到大殿向梁氏兄弟问话,意外得知程家四娘的事情。梁邱飞一时口快道来原委,直言程少商与凌不疑之间私交甚密,听得文帝龙颜大悦,急忙追问程少商样貌品行。
如今程止已换上素衣,执意要为程老县令守灵,此时下人来报寻得囡囡,可又因为受伤太重,恐怕是时日无多。程少商陪在囡囡身边,不由联想到年幼的自己,何曾几时也是渴望与父母兄长相伴,以至于经常遭到恶意欺负。
尽管囡囡年级尚小,可是心智远超于同龄人,求生意志十分强烈,咬牙忍过一次次剧烈疼痛,就算是在昏迷时也会喃喃喊着父兄。程少商尽心竭力地照看着囡囡,愿意帮助医士寻找稀缺药材,来往于县衙和医庐之间。
然而许多伤患失去希望,心如死灰,程少商自知劝说无用,当众质问他们可否真正重视过程老县令的牺牲,倘若没有对方的大义之举,恐怕大家早已活不到现在,又有何脸面轻言放弃生机,以及面对已故亲人。
果然在程少商的开导和鼓励下,这些人终于燃起斗志,主动接受治疗,楼垚为此敬佩不已。而接下来的日子里,程少商考虑着如何帮助百姓重建家园,楼垚始终是陪在身边,对她无微不至。
由于府库银钱不足以购买所需木材,楼垚拿出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,表示之前因有家族庇护,享受着安乐衣食,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窘迫,只顾着博取好名声。程少商深受启发,立马向程止建议在城内举办募捐,对于捐款较多的商家给予嘉奖。
程止赞叹程少商的妙计,很快获得足够资金,程少商带着楼垚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,并且依照她的图纸进行重建。囡囡听到外面热火朝天,忍不住向窗外瞧去,程少商听着囡囡对未来的美好幻想,不忍心出言打断。
梁氏兄弟向凌不疑汇报骅县的情况,相信不久之后会重振兴旺,可惜凌不疑叮嘱要低调行事,所以程少商至今都未知最多的匿名募捐出自凌不疑之手。反观楼垚对程少商是有求必应,办事妥帖细心,得到程少商的夸赞。
也正因如此,楼垚对程少商的爱慕之情愈深,旁人都能看出他眼里的爱意。程少商完全没有察觉,随口提及要带他去见父亲程始,怎知楼垚惊喜交加,当即要出去给程少商买吃食,偏巧程止和桑舜华在门外听到对话,不由相视一笑。
文帝看到程止递交的奏报,故意在凌不疑面前赞美程少商,夸其聪慧能干。程少商立马来了精神,何况近来休养无碍,已是痊愈,所以便以程老县令殉国为由,主动提出要去往骅县颁旨嘉奖。
其实文帝早已看破凌不疑的心思,但是没有点破,索性给了他这个机会。皇甫仪听闻程止赴任期间遇险,内心极其在意桑舜华安危,决定要亲自去趟骅县。袁慎记挂着程少商,也便不再反对,而是要与皇甫仪同行。
停灵数日之后,圣旨传至骅县,随同一道而来的,还有皇甫仪师徒二人,但是他们并未露面,仅仅站在不远处观望。皇甫仪看着程止对桑舜华温柔呵护,忽然止步不前,意识到自己贸然相见只会徒增笑话,索性决定打道回府。
凌不疑奉旨主持丧礼,因感念程老县令广善大义,与生民恩众,名施于后世,继而追封二等关内侯。全城百姓垂泪送柩,回望眼下太平,皆是他们用生命保来的安稳,程少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,明白了许多道理。
楼垚知道为何兄长要让自己考取功名,唯有为官一任,方可造福一方,而他向程少商保证,以后定要效仿程老县令,利用自己所长恩泽大众,这才是读书人真正的追求。程少商备受感动,看着楼垚的目光已有明显不同,这一幕都落入凌不疑和袁慎视线里。
这天在医庐内,程少商紧握着一只冰凉的小手,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。尽管近日来尽心竭力地照看,为其裹伤喂药,可惜囡囡还是没能熬过去,带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,临终之前将饴糖交给程少商,继而闭上双眼。
程少商悲痛欲绝,亲自将她与家人合葬,并且站在墓前吹笛送行。凌不疑经此路过,本想着要去劝慰程少商,怎知楼垚早先一步来到身边,程少商忽然生出无力感,既不能留住囡囡,也无法像父兄上阵杀敌。
楼垚不允许程少商自暴自弃,表示在他心里,程少商依旧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娘,精通建造重建家园;激励将死之人接受治疗;帮助百姓改造农具恢复生产,这一切都足以让人看到程少商所具备的柔软与光芒。
听着楼垚对程少商的真情表白,凌不疑直挺挺的顶着漫天雨水,浑然不觉得寒冷。反观楼垚身上散发的热诚,仿佛已将刺骨寒意都蒸腾于无形,程少商怔怔地看着楼垚,从内心涌起一股暖意,最终接受了对方。凌不疑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,自知双手沾满了鲜血,再也不配得到程少商。
正因楼垚下定决心,立马修书传至家中长辈,同时向程止道明来意,欲下聘礼求娶。关于楼垚品行如何,程止是有目共睹,派人快马告知家兄,唯独桑舜华面色凝重,希望程少商能够慎重考虑。程少商不懂男女之情,觉得楼垚待她至诚至情,质朴纯然,如此当属良配。
同一时间里,程始快马加鞭赶往骅县,本想端着架子刁难楼垚,可当发现楼垚对女儿是发自真心,当即眉开眼笑,欣然应了这门亲事。然而萧元漪坚决反对,只因楼垚所在的二房处于弱势,程少商嫁过去必定会受委屈,便决定退回聘礼。程老太不舍得金银珠宝,当众耍赖逼迫萧元漪答应婚事,怎知萧元漪命令武婢送她回房间,并且封存所有聘礼。
樊昌在狱中写下血书悔罪,文帝念在他与自己曾有同袍之谊,本想着要网开一面,但是凌不疑结合此人种种表现,认定是苦肉计,始终没有交代出同党余孽。文帝觉得言之有理,便让凌不疑将其押回都城受审,纪遵紧跟着应声附和,随后提及楼家与程家议亲之事。凌不疑得知程少商要嫁给楼垚,莫名情绪阴晦,寻了个借口便离开,文帝忍不住感叹程止女儿太少。
萧元漪是雷厉风行之人,何况两地相距尚可,不过数日已至骅县,正巧看到楼垚上树给程少商取风筝的画面。楼垚急忙向萧元漪问安,奈何萧元漪并不接受,一连串的反问令他哑口无言。
正当程少商为楼垚抱打不平,程始等人闻声而来,萧元漪当众质问程始,未经自己意见,何曾纳吉采征。程始是典型的大智若愚,小事放手,大事心里门清,尽管萧元漪看着强势,可平日里他已拿定主意的事情,基本是鲜少改动,今日之举足以说明事态严重。
程止怜悯地看着侄女,桑舜华也没有开口,可在程少商看来,萧元漪百般阻挠这门亲事,并非是针对楼垚。萧元漪听到这番话,内心郁气更甚,表示自己当真不在意,任由她嫁到阎罗殿,且不管生死福祸。
当天夜里,程少商与楼垚密会,奈何被萧元漪逮个正着。眼看着楼垚匆忙离开,程少商觉得倍感委屈,本以为历经生死能够亲近,终究还是同样的结果。面对萧元漪的斥责,程少商反唇相讥,但是萧元漪认定程少商对楼垚没有男女间的喜爱之情,又怎能结为夫妇共同抵御未来风雨。程少商不赞同母亲的观点,觉得世间夫妻绝非单一而论,母女之间越吵越激烈,桑舜华不得不出面劝架。
四娘为了了解男女之情的滋味,威逼利诱让符登找来了很多描写男女爱情的小人书。原本四娘还不好意思看,可是楼垚过来后说他们以前在书院也经常看,毕竟孔夫子都说过,食色性也。四娘想到孔夫子说的肯定没错,于是邀请楼垚一起观摩。楼垚和四娘一起看书,四娘越看越气愤,书中都要求女子温柔小意曲意逢迎,一点都没有女子和男子并肩而立共创共享的内容。如今四娘更加疑惑了,到底男女之间应该怎么谈情说爱呢。楼垚只觉得好笑,他们现在共处一处,不就是在谈情说爱吗?四娘一听恍然大悟,再也不纠结这件事情。
三叔母劝说萧元漪不要过分的阻止四娘和楼垚在一起,楼垚是个秉性不错的人,而四娘一向都知道自己要什么。萧元漪长叹一口气,她承认楼垚是个好任,对自己对四娘都很好,但是楼家二房毕竟弱势,她担心四娘嫁过去会受委屈。三叔母却不这么看,楼家二房弱势,兄长必定不会欺压于他们,四娘的日子并不会难过。萧元漪还有一个担忧,她担心程姎日后的夫家没有楼家的门楣高,再说理应是程姎结婚后四娘再成亲的。三叔母嗔责萧元漪就是太守规矩了,不过既然她如此担心四娘,她倒是有个主意。三叔母说世上的年轻男女若是遇到父母阻扰都认为自己是苦命鸳鸯,势必会和父母抗争,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自由发展,或者到时候他们就能发现彼此不合适。
四娘和楼垚乘车驾游玩,行至风景美丽的地方她即兴吹了一曲。袁慎的夫子黄埔仪认出了这座车架就是自己之前送给三叔母的,于是上前搭讪。眼看着天就要下雨,黄埔仪邀请他们一起去上骅别院避雨。正好四娘也想知道黄埔仪和三叔母的故事,当即就假装着勉强答应了。凌不疑正在黄埔仪这里养伤,再次看到四娘和楼垚出现,他和袁慎的心情都不甚美好。偏偏天空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,楼垚见状捂住乐四娘的耳朵,凌不疑和袁慎只能假装没有看到。
属下准备好了车架去上骅别院,凌不疑和袁慎一唱一和,故意将楼垚和四娘分开。四娘坐上凌不疑的车架,看着当日为他拔掉的箭和少商弦被整齐的摆在一旁,心中不免想起了当日的场景。袁慎借口要替楼家大兄考校楼垚的功课,将他拘在书亭中整整一个时辰。楼垚满心以为他要考自己学问,却不想袁慎却问起了他为何要与四娘定亲。袁慎表示自己对四娘倾慕已久,袁慎一听就说四娘的坏话,说四娘之前还和凌不疑不清不楚,让他不要被四娘伪善的面目欺骗了。楼垚坚持四娘不是这种品德败坏之人,袁慎却说自己只是作为兄长提醒他一下。
到了上骅别院,黄埔仪设宴招待几人,袁慎特别将四娘和楼垚隔开。黄埔仪讲述了自己和三叔母的故事,说他年少是因为三叔母相貌不出众而觉得遗憾,后来因为出事避祸远走他乡,这一走就是七年。在这七年里,三叔母将他照顾家人,一心一意的等着他回来。而在七年后三叔母父亲的寿辰上,原本应该出现的黄埔仪因为忠仆托付的孤女自杀再次缺席,三叔母备受屈辱。等到他回来后想要再续前缘,得到了却是三叔母已经出嫁的消息。黄埔仪对于这段姻缘至今不能释怀,可是四娘却觉得这个男子自负无情,如果不喜欢就应该早点告知她,后来却因为外人再次爽约。这个女子已经用七年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的感情不应受辱,所以才会在七年后彻底放开手,选择另嫁他人。
袁慎为夫子鸣不平,直说四娘刻薄。四娘却反问黄埔仪,如果这个女子和孤女同时落入水中,他会救谁。凌不疑表示自己会救心爱之人,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之人涉险。而那个孤女是自杀,她不需要男人为她负责任。再说了若真是有情人,上天必定会让他们在一起的。楼垚也赞同四娘的话,四娘成功的扳回一局。看着四娘和楼垚相视而笑,凌不疑和袁慎心里不是滋味。而黄埔仪,也在知道三叔对三叔母的点滴之后悔断了肠,毕竟是他先放开了三叔母的手。
晚上,凌不疑和四娘在外面遇到,凌不疑担心她会受寒将自己的大䰈递给她,但四娘婉拒了。凌不疑表示人生百年,只有选对人走对路方得大幸,只是四娘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?四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,楼垚就找过来了,凌不疑只能眼看着两人携手离去。
晚上,黄埔仪喝的烂醉,撕心裂肺的喊着三叔母的名字,可惜悔之晚矣。次日,楼垚和四娘问凌不疑这附近是不是有狼,凌不疑笑而不语。四娘与楼垚向凌不疑辞行,凌不疑将四娘的车架重新做了修整,这让四娘很是感激。袁慎被黄埔仪喊醒,黄埔仪还要他注意言行仪表,袁慎想起他昨晚抱着自己大哭的场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。黄埔仪又想着要去找三叔母赔礼道歉,可是临出发又没有了勇气,只得再次仰天长啸。四娘回到家,忍不住为三叔母叫屈。三叔母趁机告诉四娘,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人什么样的情况,都不要因为男人而放弃自己,因为不值得。
次日,程始夫妇就要带着四娘回都城了,四娘和三叔母依依惜别,事无巨细的交代她要好好保重身体,要三叔父好好照顾三叔母。萧元漪在一旁看的眼红不已,抱怨她当初离家的时候头也不回的就走了,可一点都没有如今的惜别之情。程始听出萧元漪的言外之音,问她是怎么知道当初四娘没有回头,难不成她在躲在暗处看的,萧元漪顿时不说话了。
凌不疑去桃花别院看望母亲霍氏,可是霍氏经历了丈夫的背叛后大受打击,记忆一直停留在嫁人之前,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亲儿子,一直将凌不疑当做远房来打秋风的侄子。崔侯一直爱慕霍氏很多年,这些年来只要回到都城就来看望她,但霍氏也只是将她当成童年时的玩伴。城阳侯也去套骅别院找凌不疑,霍氏一看到他就想起了那些可怕的事情,凌不疑只好让人将霍氏带下去。凌不疑明确的表示这里不欢迎城阳侯,城阳侯却说他对凌不疑有教导之责,他希望凌不疑能够放弃对军械案的追查,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太多的势力,他不想让凌不疑犯险。凌不疑表示自己只想知道真相,城阳侯告诉他樊昌已经逃走,问他要如何追查下去。凌不疑不说话,只是定定的看着城阳侯。
程家的马车来到城门口的时候被拦住了,门侯说城中有重要疑犯逃匿,所有经过之人必须严查。楼垚一直照顾着四娘,萧元漪看着两人互动觉得不成体统,可程始却觉得很好。凌不疑带着黑甲卫出现在城门,他和程始打过招呼,然后径直走到四娘的马车旁。四娘和楼垚看到凌不疑有些尴尬,程始感谢凌不疑的救命之恩,凌不疑却说他们经历生死,四娘为他宽衣疗伤,他们之前的事情不能用恩情来衡量。凌不疑护送程家人进城后就离去了,四娘暗自松了一口气,让楼垚赶紧回去将他们的事情告知家中长辈,楼垚欢喜的离去了。
文帝很快就得知了凌不疑护送程家进城的事情,他强烈的感到凌不疑对四娘非同一般的感情,这让他很兴奋。内侍提醒文帝,四娘可是和楼家定亲的,文帝一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世人都说凌不疑无情不孝,可是谁知道他经历的痛苦,其实他才是真正至善至孝之人,可惜老天爷不肯眷顾他。就像这次的樊昌出逃,明明他不过是协助调查,可弹劾他的奏折已经堆满了桌子,这些人就是眼红他受到了恩宠。
程老太太看到程始就大哭不止,喋喋不休的问起了三叔的事情。程始无从回答,程老太太还以为三叔出事了,好在四娘有准备,专门准备了一个人给她汇报三叔的事情,这让众人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。萧元漪将四娘叫了过去,问她和凌不疑到底是什么关系,得知师娘和凌不疑见了很多次面,萧元漪和程始的脸色都不好看。四娘不明就里,程始挑明告诉她,凌不疑喜欢她。四娘根本不在乎,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凌不疑喜欢的,再说她已经有楼垚了。萧元漪告诉四娘,楼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归宿,她希望四娘能够安稳过日,夫妻恩爱,所以想让她再多看看再比较一下。四娘坦言自己也很羡慕父母和三叔母他们的婚姻生活,可是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,若是错过了楼垚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姻缘,如果萧元漪不信也可以如同当年一样找个老神仙来算算。当年的事情是萧元漪的心病,如今被四娘旧事重提,她也忍不住伤心了。萧元漪强忍着心痛表示自己以后都不反对四娘和楼垚的事情了,希望她真的能够过好自己的人生。四娘欢喜离去,萧元漪投入程始的怀中哭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