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不疑所言之意足够明显,反观楼犇已不再是气定神闲,片刻沉默过后,忽得展颜而笑,爽快承认彼此结识起源于相同经历。但是在楼犇看来,二人君子之交淡如水,并未有多么深厚,说到底还是颜忠听信马荣,欲以两千精铜保住幼儿老母生路,未曾想马荣心狠手辣,直接杀光颜氏满门。
明明未曾有人公开驿亭发现尸首之事,可是楼犇居然早已知晓,程少商刚要起身追问,看见凌不疑眼神示意,只好先按捺不动。如今楼犇奉诏回京受任,凌不疑安抚程少商切莫急躁,马荣并非愚蠢之人,必然藏着后手,所以还有时间可以调查。
程少宫根据卦象推断他们会绝处逢生,但是程颂完全不相信,表示之前还断言自己会比小妹先成亲,结果死到临头还未迎娶新妇。正当程颂思念万萋萋之时,怎知万萋萋居然急忙赶来,继而脱去外衫,穿着大红嫁衣站在面前。
众人见状震惊不已,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听到万萋萋立誓此生非程颂不嫁,倘若是程家无法沉冤昭雪,不幸赴死,她也会为其守寡。程颂自然是不愿连累万萋萋,果断拒绝这门亲事,可是万萋萋拿出剪刀要断发明志。
原本不同意程颂入赘的程老太,因为万萋萋的表态而感动,当场认她为孙媳妇。萧元漪破天荒地没有反对,倒是令程老太觉得不可思议,其实萧元漪通过这段时间,已经意识到之前无论多少矛盾恩怨,如今在生死面前,都是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家人,何来所谓的隔夜仇,婆媳之间冰释前嫌。
如今楼犇入朝为官,深得文帝重用,已然成为都城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。楼家为其筹办宴席款待宾客,上门会拜之人络绎不绝,就连昔日尖酸刻薄的楼漓,也都向女娘们展示大兄送给王延姬的定情信物。
此物正是大家所熟悉的铜镜,但是上面的刻字出自楼犇之手,多达十种不同文字,汇聚成一首蒹葭。程少商听到后,便讨要来铜镜查看,果然坐实内心猜测。随之凌不疑率领黑甲卫出现,当众指控楼犇串通彭坤大将马荣,诱骗铜牛县令颜忠将精铜与家人托付,然后尽数屠戮。
楼犇据理力争,要求凌不疑给出证据,没想到袁慎突然开口,直接拆穿他借刀杀人的阴谋。凌不疑和程少商在县衙里发现楼犇写给颜忠的书函,从二人相识、相约到会面,最后煽动颜忠携老母幼儿随同程始运送物资的部曲出城,甚至详细至约定时辰地点。
本来楼犇抵死不认,直到凌不疑指出铜镜字体与楼犇所写书信字体一致,他所精心谋划的大局,终究还是暴露于人前。但是楼犇完全不后悔,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十年,就连凌不疑都钦佩楼犇的才华,如果他生得逢时,定能指点江山,作出一番事业,奈何楼犇已经步入歧途。
凌不疑深知楼犇雄心壮志,但是循序渐进,累积官秩,才能成为国之栋梁的正道。楼犇表示自己生就这副气性,没法子屈居人下,若是让他从稗官小吏做起,与其将雄心壮志都消磨在言不由衷地恭维中,消磨在不痛不痒的周旋中,宁可这辈子都不踏入朝堂半步。
楼犇斥责楼太傅的私心利欲,满口谦逊婉拒太子殿下的举荐,导致他遭到刻意埋没,没有被太子启用。不仅如此,楼太傅身为一家之主,居然还将所有肮脏龌龊之事都推给妇人,实在是令他瞧不起。
程少商要求楼犇交代程始的下落,怎知楼犇竟要单独交谈,领至偏厅后,便将自己亲笔绘制的山河堪舆图赠予程少商作为赔罪,愿她来日囚于困境之时可见天地,并且又道来高深莫测的因果之论。
众人候在门外全然不知厅内发生何事,直到看见楼犇挟持着程少商出来,凌不疑命人控制住王延姬,警告对方既是聪明人,没必要闹得玉石俱焚。其实楼犇完全没想过要伤害程少商,可他又不肯面对眼下的局面,所以对楼垚等人叮嘱交代一番后,当场自刎而亡。
王延姬悲痛欲绝,冲过去抱住楼犇尸首,可惜天人永隔,而她还没来得及告知已经怀孕的消息。二房夫人以及楼垚伤心不已,凌不疑也感慨良多,唯有程少商陷入沉思,反复回想楼犇对她说过的话,终于意识到话里暗示着程始的下落。
正如程少商推断,倘若因果之论暗示下落,那么起因是源于两千精铜,所以大家在铜牛县的铜矿处发现程始。经过五日休养,程始在萧元漪的照顾下,身体逐渐恢复,萧元漪也由此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当初颜忠与程始商讨如何处置两千精铜,程始为避免铜牛县失守后军资遭到掠夺,索性提议将精铜运往城外隐藏。怎知半路遇袭,颜忠全家惨死,程始拼着性命逃脱,最终昏倒在草丛里。
直至程始醒来看到楼犇,未有半点怀疑,反而因为对方的哄骗,不得不藏匿在矿区里,希望能够尽快洗清冤屈。正说话间,程老太哭天抹泪地冲进房间,既是心疼自家大儿子,同样也忍不住埋怨唠叨,萧元漪在旁边安抚君姑的情绪,这一幕婆媳融洽的画面令程始倍感诧异。
楼犇案件彻底尘埃落定,楼家族老斥责楼太傅阻碍子弟前程,以至于酿成大祸。可是楼太傅居然将此罪尽数推给夫人,落得不悌不贤、离间骨肉,最终被遣送回娘家。至于二房在遭受沉重悲痛后,决定举家迁居骅县。
程少商在凌不疑的陪同下,亲自去给楼垚送行,也因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感到愧疚。尽管楼垚是深明大义之人,可终究亲眼目睹兄长死在面前,一时之间难以平复,尚且不知该如何面对程少商,至少在短期内是没办法释怀。
随着楼垚上了马车,何昭君过来向程少商道别,如今再不复当年娇蛮任性的女孩模样,目光自信而坚强,亦无半分阴翳之意,话里多半是发自肺腑的劝告,并且表示若来日相逢,定会请她饮酒吃肉。
自从那日楼犇死后,程少商没有看见过王延姬,直到后来才听闻王延姬沉河殉情。当晚河流湍急,楼家一众护卫都下水,可惜还是没能将人救上来,至今母子死不见尸。程少商心有不忍,毕竟当初王延姬屡次帮她,亦是楼垚之外,对其最好之人。
也正是受此事有感而发,程少商叮嘱凌不疑切记,自己从不求荣华富贵,只求平安喜乐,彼此万不可行差踏错,否则绝无后悔之日。凌不疑闻言微怔,似有难言之隐,终究还是没有如实相告,继而带着程少商去杏花别院探望母亲。
霍君华亲自为凌不疑准备杏仁糕,并且呼唤他的乳名,程少商为让母子俩单独相处,便和崔祐一同出了门。尽管霍君华看似精神抖擞,实则已经油尽灯枯,她是霍家女君早产生下的孩子,从小身体孱弱才受尽宠爱,后来又为丈夫生下凌不疑,遭逢生死大难,导致这些年来亏虚不足。
其实不止是霍君华,就连凌不疑都是早产儿,完全有区别于霍家的子女们。崔祐依稀记得霍将军的幼子与凌不疑同龄,二人关系极好,样貌也颇为相似,凌益多次将霍无伤当作凌不疑。
事实上,霍无伤和凌不疑长得相似,可是性格截然相反,幼年时期的凌不疑偏向于活泼好动,并且喜欢吃杏仁糕。反观霍无伤显得文静明理,平日里爱好看书习字,却又碰不得杏仁糕,否则会起红疹。
结果在回去的途中,凌不疑突然发烧起疹,紧接靠着程少商昏迷不醒。幸好及时送回府里,经过医士诊治无碍,梁氏兄弟好奇程少商为何没有等凌不疑醒来就离开,只能猜测是生气他不爱惜身体。
随着话音刚落,凌不疑强忍着不适从床上爬起来,带着部众将彭坤从廷尉府掳至北军狱,对其实施酷刑,逼问关于孤城案的真相。彭坤丝毫没有悔意,表示自己和将士们数次征战沙场,到头来竟是老乾安王坐享其成,何况小乾安王无能本就该死,至于霍将军纯属自认倒霉。凌不疑怒不可遏,纵然没有杀了彭坤,还是有足够法子折磨对方,令他生不如死。
当天夜里,程少商辗转难眠,联想到之前发生种种,心里忽然冒出大胆的猜测。此时宣皇后过来找程少商叙话,由于楼氏阖族官职罢免,太子也受到牵连,程少商有些自责,但是宣皇后并未在意计较,反而跟她聊起凌不疑小时候的事情。
第二天清早,王妗哭着跑进长秋宫,恳请程少商让凌不疑放过夫君,以免孩儿出生就失去父亲。程少商实在想不通,彭坤罪恶滔天,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怎还值得王妗留恋,没想到王妗对彭坤用情至深,令她难以想象。王妗看着程少商不为所动,瞬间心灰意冷,临走前告诫她应该看清凌不疑的真面目,此人才是最深不可测且心思可怖。
凌不疑未先奏明圣上,私下里截囚审讯,所以此事很快传至廷尉府。袁慎赶往内牢之时,彭坤已然是遍体鳞伤,整个人虚弱不已,于是不顾阻拦,坚持要将彭坤带走,并且警告凌不疑应当三思而后行,如果又让程少商陷入困境,他便会取而代之。
随着王妗哭诉至长秋宫外,朝堂之上再起口舌之争,左大人意欲弹劾凌不疑,反而遭到程少商和三皇子的回怼。太子依旧是故作老好人般,尝试着化解双方矛盾,唯有凌益坐在旁边一言不发。
程少商如实道来彭坤和孤城案的关联,恳请文帝赦免王妗腹中孩儿,届时她会去廷尉府劝说彭坤招供。文帝也觉得稚子无辜,当场允诺彭坤妻儿无恙,并且同意让北军狱和廷尉府共同查办。
早朝结束之后,程少商自顾自地赌气往前走,完全没有理会凌不疑,直到凌不疑拉住她,这才停下脚步。如果不是王妗的透露,程少商至今都被蒙在鼓里,原来凌不疑心机之深,令她感到毛骨悚然。
当初凌不疑为能让小越候露出马脚,眼睁睁看着对方与粱遐勾结杀害粱尚,紧接栽赃嫁祸给太子。后来文修君被小越候设计,其实凌不疑早就知晓,可又从来没想过告知宣皇后,宁愿文帝对皇后母子失望,也不曾想过帮忙遮掩。
包括凌不疑整治文修君,率领黑甲卫打上御史台,与其说是为程少商报私仇,倒不如说是故意将五公主之事闹大,迫使小越候率先攻击东宫,最后自露马脚。在程少商看来,太子待凌不疑如同亲兄弟,关系匪浅,可是凌不疑为报复小越候,不惜利用太子,朝中固然无人再问责太子,但是东宫因此门庭冷落。
但是凌不疑从未想过伤害太子,反而在处处保护对方,只因太子耳根子软,最是器重王淳和楼太傅,这二人要么是颟顸无能的酒色之徒,要么是固步自封的伪君子。所以太子若是继续如此,必然会酿成大祸,倘若不去除杂草稗藤,如何栽种名贵珍品。
程少商的想法很简单,就是想要了解凌不疑,迫切希望他能对自己毫无保留。可惜正当凌不疑准备开口,太子突然派人邀请他去东宫,实则是受凌益委托,安排这对父子见面。凌不疑对凌益态度依旧冷漠,完全没有想让彼此关系缓和,而是嘲讽对方惺惺作态,说完便走出东宫。
王妗得圣上旨意,特地准备酒菜去探望彭坤,怎知刚到廷尉府就发现他已气绝身亡,死因乃是旧疾喘症发作,也因单独关押从而错过救治时机。凌不疑认定是凌益所为,奈何苦无证据,只得愤愤离去。
彭坤之死意味着线索中断,凌不疑借酒浇愁,独自在雨中崩溃痛哭。程少商看着心疼不已,上前轻轻抱住对方,表示未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,自己都会站在他的身边。凌不疑刚要向程少商坦白身份,霍君华病危的消息突然传来,令他话到嘴边又咽下。
待凌不疑和程少商匆忙赶去,杏花别院已如处于阴阳两界之间,崔祐眼下青黑,神情哀戚,坐在霍君华的榻边无声垂泪。霍君华不再是往昔疯癫痴傻,似乎是回光返照的清醒,也因承受着岁月磋磨,逐渐意识到眼前的崔祐才是良配,可惜为时已晚。
霍君华看见凌不疑后,便让他到自己身边,目光已不是方才的深情与痛悔,而是一种火热、强烈且激动的恨意,反反复复叮嘱凌不疑切莫忘记报仇。直到听见凌不疑的承诺,霍君华才颓然倒回榻上,气息均无。
那夜大雨滂沱,摧残得杏花伶仃四散,到了次日清早,凌不疑屏退众人,独自跪在灵堂内,如同失去魂魄般,目光呆滞没有任何表情,究竟心思如何恐怕无人知晓。程少商认为自己此生钟情凌不疑,随之和他啮臂为盟,不离不弃。可是凌不疑看着霍氏的灵位,终究还是没有将真相告知程少商。
外面传来崔祐的叱骂,凌不疑闻声出门,看见崔祐动手打了凌益,直到他制止才肯罢休。原来七日后是凌益五十大寿,本想着邀请霍君华参加寿宴,没想到竟发生这种事情,凌不疑一反常态地答应会去赴宴,不远处的程少商察觉到异样。
之前凌不疑宁愿违背圣意和不孝骂名,都不肯回家探望凌益,可如今一反常态,倒是让淳于氏满腹狐疑,唯恐霍君华在去世前告知霍氏灭门的真相。然而此话一出,凌益反手掌掴淳于氏,神色阴沉地警告她管好这张嘴,休想要离间父子之情。
正是这一巴掌,淳于氏彻底心灰意冷,当年她之所以能够上位,全因掌握着凌益害死霍家的证据,迫使凌益不得不迁就和她成婚。多年以来,淳于氏膝下无子,本以为尽心服侍凌益,便可保余生平安富贵,但是凌益的态度令她幡然醒悟,决定要给自己谋个后路。
如今霍君华既死,凌不疑理应守孝三年,文帝自不可能将婚事推后三年,索性告示左右原定的婚期不改,要让凌不疑和程少商在热孝期成婚。宣皇后惋惜如此一来,婚仪也不好太过铺排,属实是委屈程少商。
此时已距婚期仅剩三日,宣皇后亲自为程少商送行,同时命人准备嫁妆,勒令凌不疑遵循礼数,大婚之前不可单独面见新妇。可当程少商准备出宫,忽然发现正前方的凌不疑,全程一言不发,到底还是不肯坦诚相告。
当夜乌云密布,犹如深渊,反而程家灯火通明,女眷们都围在程少商身边,为她试戴凤冠霞帔。程少商未有半点喜悦之情,表示女娘出嫁等于将半生悬挂于郎婿身上,萧元漪和程始站在门口,思及女儿就要嫁为人妇,自然是万般不舍。
而在另一边,凌不疑带着梁氏兄弟参加寿宴,当众公开彭坤遇害真相,若非凌益收买廷尉府后院花匠,又怎会导致彭坤病发身亡。两箱贺礼分别装着钱财和花匠人头,凌不疑重提孤城三千亡魂,显然今日便是凌益大限将至。
凌益还想要以父子亲情感化凌不疑,觉得他并非是当真要杀自己,两旁宾客忽然变了脸色,瞬间化身为杀手剑指凌不疑。毕竟凌益是老谋深算,里里外外都已布置府兵,所谓父子也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。
程少商委派符登备份贺礼送去城阳侯府,符登回禀寿礼还未到城阳侯府,怎知遭到府兵拦截。奇怪在于寿宴应是隆重大喜的事情,可是符登没有听到任何丝竹之声,程少商向窗对月而坐,早已是泪流满面。
不远处的城阳侯府,刀剑接连露出锋刃,梁氏兄弟随同凌不疑面对重重包围,依旧是杀伐果断,转瞬之间数人血肉横飞,金戈之气令人窒息。程少商正要准备去寻凌不疑,发现父母带着全家人站在院子里,有意阻拦她前往城阳侯府。可是在程少商的坚持下,大家还是尊重她的决定,并且齐齐上阵为其引开府兵。
虽然平时凌益常被崔侯等重臣看不起,但他到底是武功起家,也曾跟随文帝东征西讨多年,家将府兵俱在战阵历练过。是以惨烈厮杀过后,府兵皆为刀下亡魂,凌不疑强撑着受伤的身躯,一步步走向凌益,残忍又绝望地道出凌益杀死亲生儿子的真相。
最终凌不疑手起刀落,亲手了结凌益的性命。等到程少商推开宴厅大门,迎面而来的,正是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首,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,凌不疑则是站在尸首之中,察觉到背后有人,这才缓缓转过身来。